没有“心”这回事:与U.G.惊世骇俗的对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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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IND IS A MYTH: Disquieting Conversations with the Man Called U.G. - Edited by Terry Newland
没有“心”这回事:与U.G.惊世骇俗的对话 - 泰里·纽兰 - 摘要

你的问题之所以持续存在,是因为你发明了虚假的解决方案。如果没有答案,问题也就不存在了。追寻本身,扼杀了你自然的运作状态。这本书将彻底粉碎你所珍视的一切精神信仰和人生意义,告诉你所谓的自我、心灵、觉悟和神都只是一个压根不存在的迷思。

 

引言:开篇说明

这是一部在人类历史的“第十一小时”出现的,对整个人类事业进行令人耳目一新、激进而非传统评估的作品。在这本书中,作者U.G.克里希那穆提(简称U.G.)毫不留情地向我们最珍视的信念和渴望的堡垒投掷手榴弹,彻底摧毁了传统价值观和思维方式。

对于那些寻求神、幸福或觉悟的人来说,这本书几乎没有什么可推荐的。但对于那些对无尽的追寻感到厌倦,并已培养出一种恰到好处的怀疑主义精神的人来说,这本小册子可能会被证明是无价之宝。

U.G.的颠覆性观点

U.G.的讯息是令人震惊的:我们都坐错了火车,走错了轨道,朝着错误的方向前进。他毫不留情地摧毁了我们精心构建的、珍贵且能带来安慰的种种假设:

U.G.无畏地扫除过去所有积累的知识和智慧,其气势可谓惊天动地。他就像一尊行走的“湿婆”,准备摧毁一切,以便生命能以新的活力和自由继续前行。他毫不留情地攻击我们最珍视的观念和制度,这无异于一场意识的暴动。他炸毁了腐朽的上层建筑,却未提供任何替代品。U.G.不提供任何东西,反而拿走人们辛辛苦苦、不知不觉中积累的一切。

U.G.克里希那穆提其人

U.G.克里希那穆提(Uppaluri Gopala Krishnamurti),1918年7月9日出生于南印度一个中产阶级婆罗门家庭。他的母亲在他出生七天后去世,临终前嘱托外祖父好好照顾他,并预言他有伟大的命运。

外祖父对此深信不疑,将U.G.视作婆罗门“王子”来培养。他的童年沉浸在神智学(Theosophy)的氛围中,家中常有各种僧侣、学者和上师往来。墙上挂满了著名的印度教和神智学领袖的画像,尤其是吉杜·克里希那穆提(J. Krishnamurti,与U.G.无亲属关系)。

然而,U.G.很早就开始感到“有些地方不对劲”。他发现自己严格的瑜伽上师私下偷吃禁忌的辛辣泡菜,这让他对所有精神事物产生了健康的怀疑。他放弃了瑜伽修习,质疑权威,撕掉了象征其宗教传统的圣线,成为一个年轻的怀疑论者。

与罗摩那·马哈希的相遇

21岁时,他极不情愿地去拜访了著名的圣人罗摩那·马哈希(Ramana Maharshi)。他向马哈希提出了三个问题:

  1. “真的有觉悟这回事吗?” 马哈希回答:“是的,有。”
  2. “它有层次之分吗?” 马哈希回答:“不,没有层次。它是一体的。你要么在那里,要么完全不在。”
  3. “这个叫做觉悟的东西,你能给我吗?” 马哈希看着他,回答说:“是的,我可以给,但你能接得住吗?”

这个问题从此萦绕着U.G.,他不断地自问:“我接不住的是什么?” 这次相遇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,使他“重回正轨”。

世俗生活的失败

尽管U.G.曾考虑过独身修行,但最终还是结了婚,并育有四子。他后来认为婚姻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错误。为了给患小儿麻痹症的儿子治病,他举家迁往美国,几乎花光了所有财产。最终,他的婚姻结束了,公众演说家的生涯也走到了尽头。四十多岁时,他变得一贫如洗,孤身一人,被朋友们遗忘。

他像一片被风吹动的叶子,没有过去,没有未来,没有家庭,没有事业,也没有任何精神上的成就。他的意志力逐渐消磨殆尽。在日内瓦,当他花光最后一笔钱后,他走进印度领事馆,请求将他遣返回国。那年他45岁,在世人眼中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。

“灾难”的降临

在领事馆,一位名叫瓦伦丁·德·克文(Valentine de Kerven)的秘书兼翻译对他的故事产生了同情。这位年过六旬的女士决定帮助他。她用自己的微薄遗产和养老金,为U.G.提供了一个在欧洲的家。接下来的四年(1963-1967),他们过着平静的候鸟式生活,在意大利、法国南部和瑞士之间迁徙。U.G.什么也不做,只是睡觉、阅读、吃饭、散步。

生理突变的前奏

从35岁开始,U.G.开始经历反复的剧烈头痛。与此同时,他的外貌开始变得越来越年轻,到49岁时,他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。他也开始出现各种所谓的“神通”,比如能看到一个陌生人的整个过去,或者通过看手相就能知道其命运。他从不使用这些能力,只是让它们自然存在。

在他49岁生日前夕,更奇怪的现象发生了。他开始拥有“全景视觉”,视野扩展到近乎360度,而观察者(他自己)则完全消失了。整个生物体似乎正在为一场巨大的灾难或转变做准备。

1967年7月9日:灾难日

1967年7月9日,他49岁生日那天,U.G.去听吉杜·克里希那穆提的演讲。当听到吉杜描述一个自由人时,他突然意识到,那描述的正是他自己当下的运作方式。他震惊地离开了帐篷,走到山谷对面的一条长凳上休息。

坐在长凳上,他突然顿悟:

“我到处寻找‘是否存在觉悟’这个问题的答案,却从未质疑过追寻本身。因为我假设了觉悟这个目标的存在,所以我不得不去追寻。正是这追寻本身,扼杀了我和我自然的运作状态。根本没有所谓的精神或心理觉悟,因为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精神或心理。我一生都是个该死的傻瓜,追寻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东西。我的追寻结束了。”

就在那一刻,所有问题都消失了。一股能量进入他的大脑,并在那里自由振动,未被思维结构所翻译、审查或利用。这股能量积聚起巨大的分子压力,最终以一场爆炸释放出来。

这场爆炸导致U.G.整个思维结构的崩溃,以及与之相伴的独立自我和对立社会的观念的瓦解。因果关系彻底停止了。这场“灾难”深入到细胞和染色体层面,是一场生理性而非心理性的巨变。

“了结”之人

从长凳上站起来,U.G.看着自己的身体,但这次,他看到的不再是贴着“男性”、“印度人”、“婆罗门”、“追寻者”等文化标签的个体,而是一只温血哺乳动物,一只平静、无害、穿着衣服的“猴子”。文化和自我在瞬间被彻底抹去。

接下来的几年里,他的身体经历了一场全面的突变:

U.G.将这场非凡的突变称为他的“灾难”(calamity)。这对他身体来说是一次巨大的冲击。感官从思想的束缚中解放出来,开始独立运作。思想和文化的有用内容退居幕后,只在客观需求出现时才被调动。

他的身体结构也发生了变化,变得雌雄同体。能量不再受思想的阻碍,从脊柱直通大脑,从头顶流出。他的生物敏感性变得极其敏锐,天体的运行,尤其是月亮,对他有明显而强烈的影响。

U.G.表示,这场“灾难”并非他刻意为之,甚至是在违背他所有宗教背景的情况下发生的,这是一个奇迹。它不能被用作模型来复制。

U.G.的讯息

U.G.所描述的“自然状态”并非一种新的生活方式。在这种状态下,除了基本的生存和繁衍需求外,所有欲望都被消除了。所有心理和精神上的欲求都毫无根基。

因此,U.G.没有创立任何学校或禅修中心。他没有要传播或保护的教法,没有追随者,不举办公开演讲,不提供任何修行方法。他只是一个住在路边的普通公民,与那些因各种原因出现在他门前的人进行非正式的交谈。

他的生命和教法如水上写字,任何试图保存、净化或将其制度化的尝试,都是对他所无畏言说的一切的否定。

“我没有给人类的讯息,”U.G.说,“但我确信一件事:我无法帮助你解决你的基本困境,也无法将你从自欺中拯救出来。如果我帮不了你,那么没有人能帮得了你。


第一章:那粉碎一切的确定性

U.G.克里希那穆提: 我从不坐在讲台上说话,那太做作了。用假设或抽象的词语来坐而论道,纯属浪费时间。一个愤怒的人不会坐下来愉快地谈论愤怒,因为他正处于愤怒之中。所以,别告诉我你身处危机,或者你很愤怒。为什么要谈论愤怒?你活着,然后死去,始终抱着希望,希望某天、以某种方式,你将不再愤怒。你被希望所累,如果此生无望,你就发明来世。根本没有来世。

问: 您的谈话确实不给人任何希望。如果您不是为了安慰或教导,那您为什么要说话呢?

U.G.: 我该怎么做?你来了,我就说话。难道要我批评你、向你扔石头吗?那没用,因为你刀枪不入,为自己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盔甲。你什么都感觉不到。

在这里(指U.G.的内在状态),没有所谓的“体验”。你和生命不是两回事,它是一个统一的运动。任何关于它的言辞都是误导和混淆。你不是一个“人”,不是一个被“其他”事物包围的独立实体。这个统一的运动,是你无法体验的。

你的逻辑框架与我所说的相冲突。你用逻辑来维系那个分离的结构,仅此而已。你的问题同样源于思想,因此是被动的。所有思想都是被动的。你拼命保护这层思想的盔甲,害怕生命的洪流会冲垮你的边界。生命就像一条泛滥的河流,冲击着堤岸,威胁着你为它设定的限制。你的思想结构和生理框架是有限的,但生命本身不是。这就是为什么在自由中生活对身体是痛苦的——那股巨大的能量爆发,会冲击每一个细胞,那是一种痛苦。

虚假的解决方案与身体的智慧

你们的问题之所以持续存在,是因为你们发明了虚假的解决方案。如果没有答案,问题也就不存在了。它们是相互依存的。你们的问题和解决方案如影随形。因为你想用某些答案来终结你的问题,所以这些问题才会继续存在。所有那些圣人、心理学家、政治家提供的无数解决方案,根本不是真正的解决方案。

他们所有的哲学,都无法与身体本身固有的智慧相提并论。他们所谓的心理活动、精神活动、情感活动和感觉,实际上都只是一个统一的过程。这个身体非常智能,它不需要这些科学或神学的教导来生存和繁衍。拿走你所有关于生、死和自由的幻想,身体依然安然无恙,和谐运作。它不需要你或我的帮助。

身体的不朽与思想的虚构

不朽的是身体。它在临床死亡后只是改变了形式,以新的形态继续存在于生命的洪流中。身体不关心“来世”或任何形式的永恒。它只为当下的生存和繁衍而奋斗。那个由思想出于恐惧而创造出来的虚构的“彼岸”,实际上只是对“同样事物”以改良形式重复出现的需求。这种对永恒的渴求,对身体来说是陌生的,它扼杀了身体,扭曲了感知。

你永远不会再问关于不朽、来世或死亡的愚蠢问题。身体本身就是不朽的。它知道自己会以某种特定形式终结,然后以其他形式继续存在。关于死后生命的问题,总是出于恐惧。

宗教与救世主的骗局

真理是一个动态的运动。你无法捕捉它、容纳它、表达它,或用它来增进你的利益。你捕捉它的那一刻,它就不再是真理。对我而言的真理,在任何情况下都无法传达给你。这里的确定性无法传递给另一个人。因此,整个上师行业(guru business)都是彻头彻尾的胡说八道。

所谓的救世主们在这个世界上只留下了苦难。如果一个当代的救世主出现在你面前,他根本帮不了你。如果他帮不了,那就没人能帮得了。

你必须“认识真理,真理必叫你们得以自由”?自由只有在死亡的那一刻才能实现。每个人最终都会获得解脱(moksha),因为解脱总是死亡的预兆,而每个人都会死。我说的不是诗意或浪漫的死亡,而是真实、实际的肉体死亡。

行动与思想的本质

接受局限就是智慧。你试图摆脱这些自然的局限,这正是你痛苦的根源。你的每一个行动都在限制下一个行动。此时此刻的行动,就是一个反应。因此,自由行动的问题根本就不存在。

在你的意识思维层面上发生的任何行动,都是一个反应。纯粹、自发、不受所有先前行动影响的行动是毫无意义的。唯一且仅有的行动,是这个生命有机体对周围刺激的反应。这个“刺激-反应”过程是一个统一的现象。除非思想介入并人为地将它们分开,否则行动和反应之间没有区别。

人类的困境:思想的滥用

我们已经启动了不可逆转的力量。我们污染了天空、水源,污染了一切。大自然的法则没有奖赏,只有惩罚。唯一的奖赏就是你与自然和谐共处。整个问题始于人类认定整个宇宙都是为他的独享而创造的。我们在自然之上叠加了进化和进步的观念。

我们的“心”(mind)——没有个体的心,只有“心”的整体,即人类全部知识和经验的总和——创造了心理和进化的概念。只有科技在进步,而我们作为一个物种,正越来越接近彻底的自我毁灭。人类意识中的一切,都在将自然辛勤创造的整个世界推向毁灭。人类的思维没有发生质变;我们对邻居的感觉,和恐惧的穴居人对他的邻居的感觉一样。唯一改变的是我们摧毁邻居及其财产的能力。

暴力是进化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那种暴力对于生命有机体的生存至关重要。你无法谴责氢弹,因为它是那边那个警察的延伸,也是你渴望被保护的欲望的延伸。你无法划定界限。

爱与恨的同一性

爱与恨完全是同一回事。它们共同导致了屠杀、谋杀、暗杀和战争。这是历史事实,不是我的观点。佛教在日本导致了恐怖事件。到处都是一样。我们所有的政治体系,都源于那种宗教思维,无论东方还是西方。鉴于这些事实,你怎么还能对宗教有任何信心?

你必须为自己发现一些东西。但不要被误导,以为你所发现的东西对社会有用,可以用来改变世界。你与社会的关系了结了,仅此而已。

觉悟的真相:终极的享乐

神是终极的享乐,不间断的幸福。这样的东西根本不存在。你想要一个不存在的东西,这正是你问题的根源。转化、解脱、解放以及所有那些东西,都只是同一个主题的变奏:永恒的幸福。身体无法承受。例如,性的快感本质上是短暂的。身体无法长时间承受不间断的快感,它会被摧毁。想要将一种虚构的、永恒的幸福状态强加于身体,是一个严重的神经系统问题。

那些宗教人士卖给你精神上的吗啡。你服下那种药,然后沉睡。现在科学家已经完善了快乐药物,服用起来容易多了。你从未意识到,你所追求的觉悟和神,只是终极的享乐,一种你为了摆脱自己永远处于的痛苦状态而发明的享乐。你的痛苦、神经质的状态,正是因为你同时想要两个相互矛盾的东西。


第二章:希望属于明天,而非今日

问: 我希望能够禅修,获得真正的内心平静。

U.G.: 你有没有质疑过你的这个目标?为什么理所当然地认为存在“内心平静”这种东西?也许它是个虚假的东西。为什么你所谓的内心宁静总是发生在明天,而不是现在?或许这种纷扰——这种宁静的缺失——正是由你所谓的“修行”(sadhana)本身造成的。

问: 我做的任何事似乎都毫无意义。没有满足感。我觉得一定有比这更高尚的东西。

U.G.: 假如我说,这种无意义就是你所拥有的一切,也是你所能拥有的一切。你会怎么做?你面前那个虚假而荒谬的目标,正是你内心不满和无意义感的根源。你认为生命有意义吗?显然你不这么认为。你被告知生命有意义,必须有意义。你对“有意义”的观念阻碍你面对这个问题,让你觉得生命毫无意义。如果抛弃“有意义”这个想法,你就会在你日常所做的任何事情中看到意义。

灵性即物质主义

你想要的任何东西,即使是所谓的精神目标,其价值也是物质性的。你用以实现精神目标的工具,和你用以实现物质目标的工具是相同的,那就是思想。因为思想是物质,它的对象——精神或有意义的生活——也是物质。灵性就是物质主义。

以“自私”为例。它被谴责,而“无私”——一个纯粹由思想创造出来的东西——则被追求。然而,它的实现总是在未来,在明天。你明天会变得无私,或者后天,或者,如果有来生的话,在来生。为什么你现在就不能彻底摆脱自私呢?你真的想摆脱自私吗?你不想,所以你发明了所谓的“无私”,同时继续保持自私。因此,你永远都不会变得无私,因为你用以达到那种状态的工具,其价值本身就是物质性的。

你必须接受一个简单的事实:你并不想摆脱自私。

努力与平静的悖论

你正用努力来达到一种毫不费力的状态。你他妈的怎么能用努力来达到毫不费力的状态?你认为通过意志、挣扎和努力就能过上一种毫不费力的生活。这就像通过战争来实现和平。你怎么能通过战争获得和平?

你想要的“内心平静”正是这场努力和挣扎之战的延伸。禅修也是一场战争。你坐下来禅修,而内心却在进行一场激战。结果是,暴力的、邪恶的念头在你内心涌现。接着,你试图控制或引导这些残忍的念头,为自己制造更多的努力和暴力。你所谓的平静,只是精疲力竭的结果。

希望属于明天,行动属于今日

希望对于明天是必要的,但对于今天不是。你知道,你需要更多的知识来发展更好的技术以达到你的目标。你也知道,更多的经验、知识、系统和方法并不能保证你达到目标。然而你依然坚持,因为这是你唯一知道该怎么做的事。洞察今天需要行动,而展望明天只涉及希望。

只要你坚持寻找生命的目的或意义,你所做的一切都会显得毫无目的和意义。正是你寻找意义的希望,造成了当下的无意义状态。除了你当下的生活,可能根本没有其他意义。

“如何生活”的陷阱

生活本身就是全部。你引入“如何生活”这个问题的那一刻,你就把生活变成了一个问题。“如何”生活使生活变得毫无意义。当你问“如何”时,你就会向某人寻求答案,从而变得依赖。

与权威的决裂

就我而言,所有的圣人、救世主、神父、上师、先知和哲学家都错了。只要你对这些权威,无论是在世的还是已故的,抱有任何希望或信念,这种确定性就无法传递给你。当你亲眼看到他们全都错了的时候,这种确定性才会降临于你。

那一刻你会爆炸。那场爆炸会击中生命中一个前所未有的点。它是绝对独特的。所以,无论我说什么,对你而言都不可能是真的。当你自己看到它的那一刻,我所说的一切都变得过时和虚假了。你必须将整个人类的经验从你的系统中抛弃。这无法通过任何意志或任何帮助来完成。然后,你就真正独立了。

真正的勇气

这需要的不是你通常理解的勇气,不是与斗争或克服相关的勇气。我所说的勇气,是在所有这些权威和恐惧被从你的系统中抛弃后,自然而然存在的勇气。停止作为就是勇气。传统的终结就是勇气。

饥饿必须自我燃烧

这就像意外地触到一根带电的电线。你太害怕了,不敢主动去触摸它。纯属偶然,这东西触碰了你,烧毁了一切……它烧毁了这种追寻,这种饥渴。饥渴停止了,不是因为它得到了满足。饥渴永远无法被满足,尤其是用那些传统提供的食物。随着那饥渴的燃烧殆尽,二元对立也就不复存在了。


第三章:不知,是你的自然状态

问: 您所说的“知识”究竟是什么?

U.G.: 知识并非神秘或抽象之物。它就是命名。它告诉你这是“桌子”,我“快乐”或“痛苦”,你是个“觉悟者”而我不是。除了这些,思想还有什么?

你对世界的知识创造了你正在体验的客体。世界“外面”是否真实存在某物,你无法凭自己去确定或体验,除非借助你的知识。而这知识并非你的,它是你和你的祖先长期积累的。你所谓的“知之行为”,不过是这累积的记忆而已。你内心除了这累积的知识,一无所有。那就是你。

思想的真相

你甚至无法观察你的思想,更不用说控制它们。你怎么可能观察你的思想?你说得好像你内心有一个与思想分离的实体。这是一种幻觉,你的思想与你并非分离。思想本身不会伤害你。是那个试图控制、支配、审查和利用思想的分离性结构,才是问题所在。

我们被圣人洗脑了几个世纪,认为必须控制思想。没有思想,你会变成一具尸体。没有思想,圣人们就没有任何方法告诉我们去控制思想了。他们会破产的。

思想本身无法造成任何伤害。只有当你试图利用、审查和控制那些思想来得到什么东西时,你的问题才开始。你别无选择,只能用思想来得到你在这个世界上想要的东西。但当你试图通过思想去获得那些不存在的东西——神、极乐、爱等等——你最终只会让一个思想对抗另一个思想,为自己和世界创造痛苦。

欲望的本质

你的欲望,就像你的一般思想一样,被认为是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压制和控制的。这种做法只会让圣人发财。你他妈的到底为什么想要处于你所谓的“无欲状态”?为了什么?我可以向你保证,当你没有任何欲望时,你就会像一具尸体一样被抬到墓地。

要么你满足那些欲望,要么你无法满足它们。这才是问题所在。无论哪种情况,欲望都会升起。是文化、哲学和社会制约了你,而现在你认为你可以改变或以某种方式修正那种制约。这是不可能的,因为你就是社会。

恐惧的根源

你不断地监控和审查你的行为和感觉:“我现在感觉这个,现在感觉那个”;“我想要成为那个”,“我不该做那个”。你总是在思考未来或过去,对当下视而不见。没有未来可以解决你的问题。你想象的任何解决方案都在未来,因此是无用的。如果有什么事能发生,它必须现在发生。因为你不想让任何事现在发生,你就把它推到一个你命名为“未来”的东西里。你用恐惧取代了当下。然后,就开始了那场筋疲力尽的追寻,寻找摆脱恐惧的方法。你真的想要这种自由吗?我说你不想。

对立框架内的无自由

你想要摆脱的任何东西,无论出于何种原因,正是那件可以让你自由的东西。你必须从你想要摆脱的东西本身中解脱出来。你总是在处理一对对立面;所以,摆脱一个就意味着摆脱另一个,即它的对立面。在对立的框架内,没有自由。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是说,“你没有机会……”

同样,一个不关心道德的人也不会对不道德感兴趣。自私的答案在于自私本身,而不在于一个虚构的对立面——无私。从愤怒中解脱在于愤怒本身,而非无怒。从贪婪中解脱在于贪婪本身,而非不贪。整个宗教行业不过是一套套道德行为准则。

身体的智慧与思想的干扰

你不断地将击中身体的振动翻译成经验。你触摸桌子,它是“硬的”;你触摸枕头,它是“软的”;你触摸女人的手臂,它是“性感的”;你触摸门把手,它是“非性感的”。没有这种对感官活动的持续翻译,你无从知道某物是硬、是软、还是性感。身体的自然智能正在正确地“处理”感官输入,而你无需做任何事。

你总是在干扰神经系统的自然运作。当一种感觉击中你的神经系统,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它命名,并将其归类为快乐或痛苦。下一步,你想要延续快乐的感觉并停止痛苦的感觉。首先,将一种感觉识别为快乐或痛苦本身就是痛苦的。其次,试图延长一种感觉(“快乐”)的寿命,并停止另一种感觉(“痛苦”),也是痛苦的。这两种活动都在扼杀身体。

如果不对这些感觉做任何事,你会发现它们必须自行消解。

不知,是你的自然状态

意识(Awareness)是大脑的一种简单活动。它不能被用来带来任何改变,包括治疗性的改变。你无法将刺激与反应区分开来;除非思想介入并创造一条分界线,否则没有分界线。

思想永远无法捕捉生命的运动,它太慢了。这就像闪电和雷声。它们同时发生,但声音比光传播得慢,所以后到达你这里,造成了两个独立事件的错觉。只有自然的生理感觉和知觉才能跟上生命的流动。

所谓的“无念状态”是思想的愚蠢产物,思想试图通过相信和寻找一个“无念状态”来赋予自己连续性。如果你曾幻想自己处于无念状态,那意味着思想就在那里。

我坚持认为,你的自然状态是“不知”(not knowing)。


第四章:没有什么需要理解

U.G.: 你永远无法摆脱自私。

问: 但所有时代的所有圣人、救世主和宗教都鼓励我们无私、忘我、谦卑。这一定是有可能的。您怎么能如此确定?

U.G.: 因为对我来说,这再清楚不过了:你发明了“无私”这个概念,是为了保护自己,让你不必面对现实——你的自私。无论如何,不管你信不信无私,你始终是自私的。你所谓的无私只存在于未来,在明天。而当明天到来时,它又被推迟到后天,或者可能是来生。

这就像地平线。实际上,没有地平线。你越朝地平线走,它就离你越远。同样,根本就没有“无私”这回事。

当那股耗费在追求不存在之物(如无私)上的能量被释放出来时,你的问题就变得非常简单了,无论它是什么。你将不再在物质层面上制造问题,而那也是唯一存在的层面。

精神追求即是物质追求

你对幸福的追求与精神追求并无不同。它是对快乐的追求,而灵性则是最大、最终极的快乐。你对幸福的追求正在让你不快乐。无论是精神目标还是对幸福的追求,都是一样的。两者本质上都是自私的、追求快乐的活动。

你可能会因为去寺庙、做仪式而觉得自己高人一等,但那边的女人做仪式是为了求子。她想要得到东西,所以去寺庙。你也一样,完全相同。

问题的本质在于解决方案

不要费心去寻找解决方案,试着找出问题是什么。问题就是解决方案;解决方案根本解决不了你的问题。你只会把我所说的,变成另一个解决方案,加入到你那份全是无用之物的解决方案清单里。

如果你真的想要此时此地的解脱,你就能得到它。你看,你就是愤怒、自私和所有这些东西;如果它们走了,你也走了。那是一种身体上的离去——不是抽象的,而是实际的肉体死亡。

你自身的愤怒会烧毁你。所以宗教人士发明了“无私”。如果那份无私消失了,你也消失了,仅此而已。因此,从这些东西(贪婪、自私等)中解脱出来,意味着你,如你所知和所体验的自己,正在当下走向终结。

对话的无意义

你与我的这场对话毫无意义。你很可能会问我他妈的为什么要说话。我郑重地向你保证,就我而言,这绝不是为了自我实现。我说话的动机与你想象的完全不同。不是我渴望帮助你理解,也不是我觉得我必须帮助你。完全不是。我的动机是直接而短暂的:你来是为了寻求理解,而我只对让你清楚地看到没有什么需要理解感兴趣。

只要你想要理解,这种两个人之间尴尬的关系就会存在。我总是在强调,你必须以某种方式领悟到,没有什么需要理解。只要你认为、接受并相信有东西需要理解,并把那个理解当作一个目标放在你面前,要求你去追寻和挣扎,你就迷失了,并将活在痛苦中。

问题的消解而非解答

真正需要的是从答案本身中解脱出来。追寻是无效的,因为它建立在问题之上,而问题又建立在虚假的知识之上。你的知识并未将你从问题中解放出来。你的困境在于,你在为你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寻找答案。这让你变得神经质。

如果你的问题真的可以解决,那么问题本身就会爆炸。因为所有问题都只是同一个问题的变体,消灭一个就意味着消灭所有。所以,自由不在于找到答案,而在于所有问题的消解。

追寻的终结

你的追求,就是你。不要以为你已经理解并摆脱了它,那于事无补。如果你不来这里,你会去别处寻找答案。

你迷失在丛林中,找不到出路。黑夜即将来临,野兽出没,而你依然迷路。在这种情况下,你会怎么做?你只会停下来。你不会动……只要你还抱着以某种方式逃出丛林的希望,你就会继续你正在做的事——追寻——你也就会一直感到迷失。你迷失,只是因为你在追寻。你没有办法找到走出丛林的路。


第五章:我们创造了这个丛林社会

问: 我读了您的书,最终感觉您所有的论点都导向了人类痛苦和绝望的必然性。对吗?

U.G.: 基本上,我看不到人类的未来。不是我危言耸听,而是任何源于人类内部分裂的东西,最终都会摧毁他自己和他的同类。所以我不会梦想或期盼一个和平的世界。

战争源于内心

战争的必然性就在你之内。外在的军事战争,只是你内心时刻上演的战争的延伸。为什么你内心在打仗?因为你追寻和平。你试图让自己与自己和平相处的工具,就是战争。

和平本已存在于人之中。你无需追寻。生命有机体正以一种极其和平的方式运作。人类对真理的追寻,源于对和平的同样追寻。他最终只会扰乱和侵犯身体中已经存在的和平。所以我们剩下的,就是人内心的战争,和外在的战争。

思想创造的幻象

你从未质疑过一个基本假设:我思,故我在。如果你不思考,你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是生是死。因为我们一直在思考,思想的诞生本身就创造了恐惧,而所有的体验都源于恐惧。所谓的“内在”和“外在”世界,都源于思想的一个点。你体验到的一切,都源于思想。所以,你体验到的或能体验到的一切,都是一个幻象。

思想创造了时间,也就创造了空间;所以思想也是空间。思想也创造了物质;没有思想,就没有物质。思想是生命的一种表现或表达,但将它变成一个独立的东西,赋予它自己的生命,然后让它为自己畅通无阻的延续创造一个未来,这是人类的悲剧。

行动的无自由

人类没有行动的自由。我不是在谈论某种宿命论的哲学。但……没有出路。你无法通过冥想、提升昆达里尼或征服幻象来找到出路。

你所做的任何事都只会对身体造成干扰,扰乱其中已经存在的和谐。你只是在伤害身体。仅此而已。你无能为力去逆转这一切,去改变方向。

相对的真理与关系

根本没有所谓的客观真理。没有任何东西是独立于我们的心而“在外面”存在的。

既然我假设“我”存在,那么他也存在。但我正在质疑这一点。我有什么方法可以体验到我存在的事实吗?我真的无法确定自己是生是死。

有痛苦,但没有一个感受痛苦的人在那里。现在没有人在说话。

文化与情感的虚构

你根本无法看到日落,因为你与日落并非分离,更不用说为它写诗了。你有的体验,那种看日落时非凡的体验,你想要分享。你用诗歌、音乐或绘画作为媒介,试图与另一个人分享你的体验。仅此而已。真正的日落,超出了你的体验结构所能捕捉的范围。观察者就是被观察者。你无法将自己与你所看到的区分开。

文化会诱导出它自己的反应。仅此而已。

我们创造的丛林

我们创造了这个丛林。你无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。即使你想从树上摘一个果子,那棵树也属于某人或社会。所以你必须成为社会的一部分。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是说,世界不欠我一份生计。如果我希望享受有组织社会的好处,我必须为之做出贡献。这个社会创造了我们所有人。社会总是对维持现状、维持自身的延续感兴趣。

像我这样的人对社会有什么贡献?没有。所以我怎么能期望从社会得到任何东西?社会根本不欠我一份生计。另一方面,我所说的,对现有社会是一种威胁。如果我成为威胁,这个社会就会消灭我。我不想成为烈士。

对权威的彻底否定

对我来说,我确信所有这些救世主、圣人和智者都欺骗了自己,愚弄了所有人。但你可以肯定,我不会被任何人愚弄。我有资格说他们错了。

发生在我身上的“改变”,是一个纯粹的生理事件,没有任何神秘或精神色彩。任何给这种生理现象赋予宗教色彩的人,都是在自欺欺人,也在欺骗全人类。

爱与恨的同一性

爱与恨并非同一光谱的两端;它们是同一个东西。它们比亲兄弟还亲。如果你从所谓的爱中得不到你期望的东西,剩下的就是恨。你可能不喜欢我用“恨”这个词,但它就是对他人的冷漠和无情。我相信爱和恨是同一个东西。

唯一的答案:问题的燃尽

我最困扰的是要找出我的问题的答案。那是我最重要的事情。这些人们,包括吉杜·克里希那穆提,向我抛出的抽象概念背后到底是什么?如果什么都没有,他们怎么能在世界上制造出这么多麻烦?我明白你可以自欺欺人;但我要一个答案。我从未得到答案。问题只是自己燃尽了。

这不意味着我觉悟了,或者我知道了真理。那些声称如此的人,愚弄了自己和他人。他们都错了。这并非我比他们优越;只是他们所做的声称根本没有任何真实依据。那就是我过去的和现在的确定性。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能让我接受任何东西。所以我与权力结构没有冲突。我不想从任何人那里拿走任何东西。


第六章:身体作为熔炉

U.G.: 你们的第一个假设是,你们认为所有人类都完全相同。我坚持认为,没有两个个体是相同的。你们试图找到最大公约数的做法是自我挫败的。

自然的独特性与文化的复制品

我提议,大自然在每次创造时,都试图创造一个个体。大自然似乎不使用任何模型。一旦它完善了一个独特的个体,那个个体就会被从进化过程中抛弃,大自然对它再也没有兴趣了。

这就是为什么,无论我是什么,无论我说什么,都无法被另一个人复制。因此,因为它无法传递,所以它没有社会价值。大自然对我没用,社会也一样。通过使用耶稣、佛陀或克里希那的模型,我们摧毁了大自然产生独特个体的可能性。那些建议你忘记自己自然的独特性而去模仿别人的人,无论那个人多么圣洁,都是在把你引上歧途。

一个真正独特的个体,没有任何文化参照点,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独特的。

生物合作与生存恐惧

思想的分离性结构,很久以前被引入人类意识,创造了这个暴力的世界,并可能将人类和这个星球上其余的生命推向灭绝的边缘。但在生物学上,每个细胞都有智慧去避免模型和承诺,纯粹出于生存动机,与旁边的细胞合作。出于对毁灭的恐惧,人类,就像他身体的细胞一样,将会学会合作,但不是出于爱或慈悲。

身体的运作与“灾难”的生理本质

你所谓的“自然”身体计算机已经被编程、压制并插上了电源!你什么都不用做!我们离这种原始状态还很遥远。你看,某种东西像闪电一样击中你,烧毁了那里的一切。这样的人既不是罪人也不是圣人;他远远超出了社会的框架。

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,都是非因果的;它就是发生了。尽管我付出了所有的努力、挣扎和意图,这件事还是发生在我身上,这才是奇迹中的奇迹。你无法让这件事发生。它无法被复制,因为当它击中你时,它击中的是一个生命从未触及过的时间和地点。它根本不是一种体验,因此无法被交流或传递。

无中心的生命

参照点,“我”,无法通过你的任何意志行为来消除。最终,它是你基因预设的程序,你的“剧本”。要摆脱那悲惨的基因命运,扔掉“剧本”,需要巨大的勇气。你必须把一切都抛在一边才能发现。

当我的眼睛睁开时,我整个存在就是眼睛。这是一个巨大的“全景视野”,一切都穿过你。你的注视是如此强烈和专注,以至于眼睛从不眨动,也没有留下任何空间给一个正在“看”的“我”。是一切在看我,而不是我在看一切。

不要把我在这里说的话翻译成“极乐”、“至福”或“觉悟”。它实际上是一种可怕的、令人困惑的状态。它与所谓的神秘或超验体验毫无关系。我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理由应该给它赋予宗教或精神的色彩。我描述的不过是人体器官的一种简单的生理功能。

真实的瑜伽:死亡与重生

在濒死状态下,正常的呼吸完全停止,身体能够通过其他生理方式“呼吸”。这种身体每天都会经历死亡过程,事实上,它每次更新自己时,都会获得更长的生命租期。当有一天,它无法再更新自己时,它就结束了,被运到垃圾堆。

这个死亡过程才是瑜伽,而不是那成百上千的体式和呼吸练习。当思想过程停止分裂为二时,身体会经历一次临床死亡。首先必须发生死亡,然后瑜伽才开始。瑜伽实际上是身体将自己从临床死亡状态中带回来的技巧。

这个死亡和更新的整个过程,虽然每天在我身上发生很多次,并且总是非我所愿,但对我来说仍然非常有趣。它就是凭空发生的。甚至自我或“我”的想法都已被消灭。但仍然有某种东西在那里体验着这种死亡。否则,我就无法在这里描述它了。

最后的忠告:无路可走

我尝试了一切来为我那灼人的执念找到答案:“到底有没有觉悟这回事,还是我们都被抽象概念愚弄了?” 那种彻底的挫败和完全无法回答那个问题的无力感,创造了一种强度。最终,我发现追寻是无用的,“敌人就是我”。现在,全部的知识,以及它所引发的追寻,已经完全从我的系统中被抛弃了。

尽管那里的一切都被烧毁了,但余烬仍然存在,以一种自然的节奏表达自己。这种表达对周围社会可能产生什么影响,不是我所关心的。